三江汇流处,潮起潮落间,凌云山已静卧千年。乐山大佛面朝滔滔江水,垂目凝视着往来红尘,71米的身躯与山岩共生,眉宇间似凝着一个跨越千年的约定。世人皆知它是盛唐凿刀刻就的杰作,却鲜少知晓,这尊弥勒坐佛原只是“佛满嘉州”宏愿的序章。而今,与它一门相通的东方佛都,正以山石为媒介,续圆这场沉眠千年的嘉州遗梦——不是仿古的拙劣复刻,而是精神血脉的庄严接续。
唐开元年间,海通法师站在凌云山崖边,望着三江汇流处的汹涌波涛,心中便埋下了“以佛镇水、以法安邦”的种子。他挥锤凿下第一块岩石时,愿景从来不止一尊大佛:山腹该有千佛列阵,崖壁当有万佛颔首,让佛法如江水般浸润嘉州的每一寸土地。只是工期漫过了盛唐的繁华,战火扰了凿石的节奏,那卷未竟的佛国蓝图,便成了嘉州最绵长的遗梦,藏进凌云山的岩层,与佛的呼吸一同,在江风中静待回响。
当当代匠人的錾子再次叩击红砂岩,沉睡千年的梦终于苏醒。他们没有盲从仿古的套路,而是揣着海通法师的残卷蓝图,走进山的肌理——正如当年的工匠读懂江水的流向,他们读懂了山石的脉络,更读懂了千年匠人的初心。万佛洞深处,33米的释迦牟尼佛依岩端坐,佛肩贴着岩层的天然褶皱,佛足嵌进山根的裂隙,连衣纹的弧度都顺着岩石的纹理自然铺展。指尖抚过佛身,红砂岩的粗粝颗粒带着江畔的湿气,这是匠人们特意采自三江岸边的石料,让当代造像与盛唐佛身,共享着同一片天地的风雨与阳光。
最动人心魄的,是光影里的古今和鸣。清晨的雾岚漫过凌云山,先染白大佛的眉骨,再轻拥东方佛都的佛龛。千佛崖上的小佛迎着晨光睁眼,睫毛上还沾着晨露,最小的仅拇指般大,眉眼间的慈悲却与不远处的大佛如出一辙——那是匠人对着大佛法相千百次揣摩的结果,不是复制眉眼,而是承袭那份“目视红尘、心怀慈悲”的温润。正午阳光穿过万佛洞天窗,在佛胸投下光斑,恰与乐山大佛胸前的水痕重叠;暮色西沉时,夕阳为两尊巨佛镀上同色金边,江水中的佛影交织,分不清哪道是盛唐的轮廓,哪道是当代的续笔。
老匠人总说,凿佛时耳边常有双重回响:一重是手中錾子叩击岩石的脆响,另一重是千年前盛唐工匠的锤声,两道声音在山腹里缠绕,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谈,谈的是山石的性情,论的是造佛的初心。东方佛都从不是仿古的赝品,而是文明的接力:盛唐匠人以佛镇水,护佑往来舟楫;当代匠人以佛续梦,传承文化根脉。大佛脚下,江水曾载着盛唐的商船,如今载着寻梦的游人;佛都阶前,苔藓从石缝中钻出,与大佛脚边的青苔遥相呼应,都是时光留下的信物。
夜色为凌云山笼上轻纱,三江水声渐轻,东方佛都的暖黄灯火次第亮起。灯光从佛龛缝隙中溢出,在岩石上投下柔和光晕,佛像的影子与山影叠在一起,融进江中的月影里。此刻站在两佛之间,忽然读懂“嘉州遗梦”的真意:不是沉湎盛唐旧影,而是让盛唐的文明在当代鲜活;不是复刻佛身轮廓,而是让佛的慈悲、山的风骨与匠人的初心,在三江汇流处永远共生。乐山大佛与东方佛都,恰如一枚古币的两面——一面是盛唐的序章,刻着海通法师的宏愿;一面是当代的续篇,印着匠人的赤诚,共同托举起嘉州最厚重的精神图腾。
江风掠过,带着三江的湿气、香火的暖意与岩石的微凉。大佛依旧垂目,东方佛都的佛们静静伫立,它们共同望着江水奔涌的远方,仿佛在轻声诉说:那场藏在岩层里的嘉州遗梦,从未消散;那份跨越千年的文明传承,正随三江流水,奔涌向前,生生不息。(中视文旅)
编辑:文君